父亲已过世十五年,但熟悉的身影、清晰的声音不曾与我分离。十五年来,总想写一些缅怀父亲的文字,可提笔落泪,未能为父亲记下只语片言。
  父亲出生于解放战争时期,童年本应在母亲的呵护下自由玩耍,可父亲幼年丧母;爷爷没有再娶,带着四个苦命的孩子走遍河南、山西、陕西以要饭为生。据父亲回忆,饥饿和寒冷陪伴他的童年。春天,杨树刚刚泛绿,树叶就被人摘下作为食物,树叶被吃完,就将杨树皮剥下,晒干碾成面吃,难以想象杨树皮面的味道,更难以描绘父亲吃杨树皮面时的表情。寒冷也好,饥饿也好,树叶也好,杨树皮面也好,苦命的父亲在爷爷的养育下,总算没有夭折。听村上老人讲,小时候父亲很懂事,因为没有母亲,穿的破破烂烂,没有穿过合身的衣服,哪怕补丁摞补丁合身衣服也没有,可父亲学习依然很好。听母亲讲,父亲上学时没有鞋穿,冬天,邻居给父亲一双布鞋,下雪时,父亲将布鞋夹在腋窝里,光脚跑到学校才将布鞋穿上,是因为担心雪将布鞋弄湿,泥将布鞋弄脏。
  都说父亲是个坚强的人、是个心胸宽广的人;但我永远难以理解父亲的坚强;无法感受父亲的心胸宽广;无法读懂父亲深邃眼神;无法走进父亲沧桑内心。我的印象中,父亲是个嗜酒如命的人,仿佛一天不喝酒,生命就会失去一样。长大以后,母亲对我道出父亲嗜酒如命的原因:“你有个哥哥,出生后,笑容不断,父亲视子如命,在给孩子做九时(过满月),不幸夭折,父亲受此打击,便迷恋上了喝酒。你还有个弟弟,因为家中忙,无人照料,一天,睡觉掉下床,脖子卡在床与墙的缝隙中,活活被卡死。你父亲嗜酒如命我不怪他,希望你能真正接受喝酒的父亲。”此刻,似乎感受到,我走近了父亲那颗饱经沧桑的心。
  大学毕业,被招录到检察院工作,用微薄的工资给苦命、嗜酒如命的父亲买了两瓶六年西凤,父亲用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的拧开瓶盖,他用心去感受西凤酒香时,明显能看到父亲眼睛中晶莹的泪光。春节回家,听母亲说父亲胸疼、咳血,我提议到医院检查,父亲以春节不看病为由搪塞我。正月初六,几经母亲劝说,便同我去医院检查,临床诊断为癌症。后转院交大一附院,父亲起初还同意给他挂点滴,当他知道一天的花费在1000多元时,就把针头拔掉:“还没有确诊,为什么挂点滴。”经过活检,诊断为胰腺癌,父亲死活不住院,父亲给我说:“儿子,胰腺癌西医治愈的几率基本没有,净花钱,你回单位好好的上班,任何时候都要对得起国家给你发的工资,我回家用中医治疗,你也不用担心我。”我哭着离开了父亲回到单位。
  儿子出生第一时间,就将消息电话通知父亲,父亲说,他想见见孙子。为让父亲高兴,我在儿子出生当天就找人拍了两张相片。刚过两天,父亲打电话说:“儿子,我想你了,回来看看我!”我怀揣着同事捐献的5000元现金急忙往回赶,到家立刻将照片递给卧病在床的父亲,父亲仔细端详白白胖胖孙子,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。突然间,父亲咳嗽加剧,呼吸困难。我立刻打120将父亲送往医院,路上,我对父亲说:“爸爸,不用担心钱的问题,我单位同事捐款给您治病”父亲点了点头。在医院,不孝的我没有离开父亲,可父亲却永远的离开了我,“儿子,还有药没,我不想走”在我耳边回荡。
  为省钱,父亲放弃治疗,为工作,父亲拒绝我病床陪伴,父亲文化不高,却有家国情怀。清明将至,谨以记之,以缅怀过世的父亲。张军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