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给你蒸了些豆馍,给小孙子捏了些花馍,你多会儿回来,我给你送过去。”
 
  母亲老了,但她还记得我和孩子的喜好。听着电话那头母亲的絮叨,眼泪潸然而下。
 
  有娘真好。
 
  我出生在上世纪70年代初,一个贫瘠的矿区。只有过年的时候,才能吃到白面馍,那是我们最期待、也是娘一展巧妇身手的时候。
 
  父亲趁夜从庄稼人手里换回来的白面,在母亲的揉捏中,配上几颗枣、一些玉米面和红豆等食材,一个个鲜活生动的小兔子、小老虎、花头猫便呈现在我们面前。
 
  那个时节,正在疯长身体的我们兄妹,都很殷勤地围在灶台前,拉风箱、挑水,火苗跳跃的灶火间,花馍的香味早已让我们望眼欲穿。掀盖,出锅,看到栩栩如生又活灵活现的花馍,口水再也止不住掉了下来。
 
  只有年三十那天娘才会领我们去集市。人们都趁着年前这个集,捡拾便宜年货。娘盯的是青菜和肉类,我们小孩子的目光却总是离不开飘香的炸油糕、翻滚的羊肉汤和红彤彤的鞭炮。这个时候,娘的心也硬不起来,架不住我们死缠硬磨,会从贴身兜里翻出块儿八毛递给我们,千叮咛万嘱咐。不几时,衣兜里的鞭炮,嘴里塞满了芝麻糖和糖葫芦,成了我们炫比的资本。
 
  娘的手巧,矿区附近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。家里的窗户上、米缸上、灶台前,都会贴上娘的剪纸,一个个鲜灵生动的人物、大气美观的财神爷,透着新年的喜庆。
 
  至今都剪不出让娘看顺眼的剪纸,大姐因此没少挨娘的骂。眼睛老花的娘依然还在剪着,她不乐意我们买的成品,说那些印刷出来的剪纸,没有灵气,中看不中用。还别说,娘的这一说法,得到了她两个孙子的认同。看着家中窗户上依旧贴着娘的手艺,一股暖意涌动在心头。
 
  娘看不起我爹,说他是个假文化人,杀鸡、杀兔子,爹从来不屑上手,都是娘操刀。看着娘麻利地杀鸡,开水中拔鸡毛,剥兔子皮,我和哥哥姐姐都说娘胆子大。
 
  爹此时总会在忙碌中的娘跟前说些俏皮话,东家长李家短的,气得娘把他赶走。大年三十晚上,一家人围在桌前,吃着娘做的炖鸡、熏兔肉,喝着自家酿就的葡萄酒,闲聊着不长不短的话,那种其乐融融,是最有年味的。
 
  我最稀罕集市上那形态各异的灯笼,但只能远远地瞅着,家里孩子多,娘和爹从来不会给我们买的。不想让我们失望的娘,会到集市上写对联摊前,讨要些红纸头,坐在煤油灯下,她用面糊糊打成的浆子,细心地粘贴拼凑着。在我们期待的第二天早上就会出现在眼前,虽比不上集市卖的精致,但我的灯笼也是孩子们眼里最美的。娘会剪出小鸡或者其他动物形状,一群孩子羡慕地围着我,那种得意至今回味无穷。
 
  过年,从穿新衣到贴对联,从杀鸡吃年夜饭到走街串巷讨压岁钱放鞭炮,从正月十五点花灯再到看社火、扭秧歌,就成了我们的思念和期盼,也成了一种酒醉的乡愁。
 
  现在年景好了,我们也长大成人各奔东西,但儿时的年味,却成了永远割舍不去的记忆。